我叫“不懂事”

文／朱云昊

图／梦 丹

1

我敲开姥爷家门的时候，姥爷手里拎着空喷壶，看样子正准备去接水浇花，只不过走半道儿被我的敲门声拦截了。看到我，姥爷很意外：“哟，乐乐，你怎么突然来啦？”

我说：“想您了呗，不行啊？”

“贫嘴。你爸你妈呢？”姥爷朝我身后望。

我麻利地迈进门，顺手把门带上，然后朝姥爷做了一个“嘘”的动作：“姥爷，我是来逃难的。”

姥爷夸张地瞪了瞪眼：“这是搞的哪一出？”

我吐吐舌头，说：“我不懂事呗！又惹我妈不高兴了。不想待家里看她脸色，只好逃难到您这儿来了。”

姥爷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。他嘿嘿一笑，说：“你现在是逃了，等你回家怎么办？你妈岂不是要更生气。”

我说：“不管了，多活一天算一天。”

姥爷抬手揉揉我的脑袋，想了想，说：“那行吧，你先坐着看会儿电视，中午姥爷给你炖排骨吃。”

“姥爷万岁！”我欢呼一声，从姥爷手里抢过喷壶，“姥爷，我去帮您接水！”

姥爷笑着说：“瞧，这不挺懂事的。”

我做了个鬼脸，说：“才没有，我妈说了，我叫‘不懂事’。”

2

我的大名当然不叫“不懂事”，我叫周小乐。据我妈说，给我起这个名字，是希望我的人生能够拥有“小小的快乐”，这样她就满足了。事实证明，大人的嘴都是骗人的。在我觉得自己活得挺快乐的时候，我妈却开始致力于让我过得不快乐，逼我做各种违背我意愿的事情——那我肯定不会听她的了。正因如此，她才总是嫌弃我不懂事。

我妈最爱说我不懂事的一个例子，是每年过年的时候，大人们给我压岁钱，我从来不“让一让”，都是直接拿着。我妈说，我应该说“不用不用”，然后推拉几次再收下，不然显得我是个小财迷。我理直气壮地说那怎么行，万一他们真收回去怎么办？我妈说不会的。我说我可不要冒险。我妈就一脸无奈地看着我，我爸在旁边笑。

我觉得推来拉去的太假了，压岁钱就是给小孩子的嘛，有什么好虚让的。

再说了，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，小姨家有两个孩子，每次我们家掏出去的压岁钱都比收回来的多，我要是再不赶紧收着，岂不亏大发了？

还有一次，大舅和大舅妈从意大利旅游回来，给我们几个孩子带了超大块的开心果巧克力。菲菲姐悄悄地把她那块给了我，说她正在减肥，但又不想让她爸妈知道。她爸妈就是我大舅和大舅妈。作为她的亲表弟，我自然义不容辞，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多吃了一份巧克力。

我妈很快知道了这件事，冲我发了好大的火，说我不懂事，丢面子。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的，那之后菲菲姐就更信任我了，经常以“我带乐乐出去玩儿”为借口，带我出门吃好吃的，她自己则坐在旁边啃面包，贯彻她的减肥大计。

最让我妈生气的，大概要数上周一，我在学校里踢坏了一把拖把。其实这事儿不能全赖我。那天，我的同桌张文涵穿了一件印有粉色小猪图案的衣服，几个男生就喊她“小粉猪”，喊得张文涵眼泪都要掉下来了。欺负我同桌怎么行？我跳起来就想去揍他们，转念一想，事情闹大了也不好，我妈常常告诫我不要在学校跟同学闹矛盾呢。所以我只是狠狠地朝放在门后的拖把踢了一脚。我本意是想威慑那几个男生，没想到我们教室的拖把那么劣质，一下子就被踢断了。后续就是老师给我爸妈打电话，把他们喊到学校里来，然后我低头站在办公室里，听我爸妈一边批评我，一边向老师道歉。老师问我为什么要踢拖把，我只是回答说我一时冲动。因为我觉得这属于我们小孩子自己的事情，不能让大人知道。

“你啊你，我看你就该改名叫‘不懂事’！”走出办公室，我妈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戳我的脑门儿，我几乎能看见她头顶冒青烟。我爸拍拍我的肩膀，说买新拖把的钱要从我零花钱里扣。我爽快地点点头。

不管怎样，反正再也没人喊张文涵“小粉猪”了。张文涵很感激我，连着请我吃了三天烤肠。我在班里的人气急剧飙升，成了大家眼中“事了拂衣去”的大侠——别说，这种感觉还挺好的。

3

我接完水，又拎着喷壶走到阳台，开始给姥爷养的虎皮兰和天竺葵浇水。姥爷靠在阳台门上，默默地看着我。半分钟后，我忍不住抬头问：“姥爷，您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？”

姥爷又是嘿嘿一笑，说：“我就知道你小子憋不住。”

“哎呀姥爷！”我有种被戳穿的羞耻感。这事儿在我心中憋得难受，我确实很想找人一吐为快。

姥爷说：“行行行，你说吧，姥爷听着呢。”

于是，我跟姥爷讲了这次的事情。

期中考试前，我妈说要是我每科都考到90 分以上，她就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。但我一开始其实没放在心上。首先，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；其次，也是最主要的，我觉得“每科都考到90分以上”对我来说很不现实。每次考试，我总会有一科考不到90分，这次语文少做道题，下次数学算错个数，再下次英语单词漏个字母——可我交卷前明明都检查过。我妈说我太马虎，我爸说再长大一点儿就好了，我把这解释为运气不佳。

结果第二天，我就突然有了一个想要的东西。放学坐公交车的时候，我旁边站着一个大哥哥，手上戴着一块十分酷炫的运动手表，表身黑色和金色相间，表盘上的指针和齿轮闪闪发亮。我盯着那块手表看了半天，还悄悄举起我的电话手表给它拍了张照。回家上网一搜，好家伙，要好几千，光靠攒零花钱可买不起。但是靠每科都考到90分以上，来向我妈提要求，感觉比攒零花钱还难。

没想到，昨天期中考试成绩出来，我居然真的每科都考到了90分以上，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妈的激励，还是因为我转运了。放学回家，我把成绩跟爸妈一说，我爸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。我想起他之前总跟我说，小学成绩不重要，“小时了了，大未必佳”，现在看来不过是安慰我——当然更可能是安慰他自己。

我妈也很高兴，说她一直相信我可以考好。我趁机问她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数，她说当然算数。我就举起电话手表，找出下载的商品图片给她看，说我想要一块运动手表。我妈看到图片，脸色一沉，我赶紧向她介绍说这款手表有多好多好，防水防震，结实耐用……

我妈问：“你不是有电话手表了吗？功能还更丰富。”

我说：“电话手表太幼稚了，我下学期都六年级了，马上就上初中了。而且现在买不贵，叠加优惠券能省好几百……”

“不是钱的问题，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干吗？”我妈打断了我。

我有点儿急了：“你说的，每科都考到90 分以上，就满足我一个要求。”

“那也得是合理的要求，难道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啊？周小乐，学习是给你自己学的，又不是给我学的……”

我最烦这句话了。要这样说，之前就别假惺惺地说什么“满足要求”的话啊。我冲回卧室，“砰”的一声把门关上，我妈还在客厅里嚷嚷说我不懂事。

“所以，我今天一早就跑您这儿来了。我可不想大周末的待在家里，跟我妈生闷气。”水浇完了，我也讲完了。我长舒一口气，感觉讲出来舒服多了。

4

姥爷听完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突然，他一拍手，说：“走，乐乐，跟我去书房找个东西。”

“啊？什么东西？”

姥爷嘿嘿笑着说：“找到你就知道了。”

姥爷家书房里有三面墙的大书柜，书柜前面还摆着好多箱子，箱子里也全是书。我帮姥爷挪开东边的几个纸箱，露出书柜的下半部分。“这个书柜里是你妈上学时候的东西，旁边是你小姨的，那边是你大舅的。”姥爷说着，打开柜门，从里面搬出一摞摞旧课本和旧笔记本，“本来还有好多呢，前年搬家的时候扔了不少。”

我好奇地翻开几个本子看了看。一个黑色本子扉页上盖着一个大红戳，戳上有一个“奖”字；一个暗红色本子记得满满当当，里面是英语笔记，还夹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玻璃糖纸；一个印着兰花的本子里全是手抄歌词，每一页上都用水彩笔画着装饰花边；还有一个带密码锁的本子，锁已经坏了，扉页上贴着几张“小虎队”的贴纸，看起来超有年代感，再翻一翻，我发现这是我妈的日记。

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想到我也不希望我妈看我的日记，于是我努力克制住窥探隐私的冲动，把本子合了起来。

姥爷“嚯”了一声，从一堆钢笔字帖上拿起一个学生证。我凑过去，看姥爷打开学生证，上面贴着我妈十几岁时的照片—— 她梳着两根辫子，看起来很乖乖女。

“这最多也就15 岁吧。”姥爷说着，怀念地摸摸那张照片。

我问：“姥爷，我妈小时候真的很懂事吗？”

我妈在说我不懂事的时候，总爱讲她小时候多么多么懂事，但我知道大人们总喜欢美化自己的童年。比如我爸，跟我说他从前数学每次都考满分，我一直深信不疑，还十分懊恼自己没有遗传他的智商，直到后来奶奶跟我说别信，说我爸小时候特别调皮，数学经常不及格，隔三岔五就要被叫家长。跟我爸一对比，我简直不要太懂事。

姥爷笑着说：“是啊，你妈一直很懂事，从小到大没挨过一顿揍，跟你可不一样。”

我撇撇嘴，说：“这肯定是性别差异。”

“没，你大舅也很懂事。不过你小姨可调皮了，不爱学习，光想着玩儿。”姥爷说。

我一拍手，说：“破案了，我肯定是受小姨影响，她从前天天带我玩儿。”

姥爷哈哈大笑：“让你小姨听见揍你！”

我们又翻找了一会儿，感觉小半个书柜都快搬出来了，但还没找到姥爷想找的东西。姥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，说：“都这个点了，乐乐，你下楼去买点儿排骨行吗？”

“没问题！”我跳起来说，“就楼下那家超市对吧？进门后往左边直走，然后只要小肋排！”

姥爷说：“很懂嘛，小伙子。你等一下，姥爷给你拿钱。”

“不用不用，我能付钱，我爸给我开通付款权限啦！”我指指我的电话手表，然后没等姥爷反对，就飞奔出书房，打开门，朝楼下超市跑去。

5

超市里人不多，我很快买好了排骨，准备回姥爷家。这时候我的电话手表屏幕亮了，我发现刘枫给我发了条信息：“老周老周，你在哪儿呢？”

刘枫是我的同班同学，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刘川，成绩特别好，不过和我们不在一个班。刘枫常说幸好如此，不然他跟他哥更要被拿来一起比较了，现在他还可以嘴硬说不在一个班，没有可比性。刘枫和我的成绩可谓不相上下，所以我们从不担心家长不让我们一起玩儿——总有些家长会担心，自己家小孩会被成绩不好的同学带坏，但像我俩这种“大哥不说二哥”的，就不存在这种顾虑了。

我想着该怎么回复刘枫，但还没开始讲话，就感到背后被人拍了一掌。

扭头一看，正是笑嘻嘻的刘枫。

“你怎么在这儿？”我惊喜地问。

刘枫说：“我看到你了呀——不对，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！我记得你家不在这附近啊。”

我说：“我来我姥爷家逃难了，我姥爷让我下楼来买排骨。”

“逃难？”刘枫一脸迷惑。

于是我又把昨天发生的事跟刘枫讲了一遍，一边讲，一边往收银台方向走。因为刚跟姥爷讲完一遍，所以这次我讲得更顺畅了。我还把那块运动手表的图片找出来给刘枫看，他也认同那确实是一块酷炫的手表。讲完这两遍，我感觉我心中的憋屈排解了不少。

“不过那手表确实挺贵的，你妈不答应也正常。”刘枫说。

我没好气地说：“你爸妈还带你们去迪士尼玩儿呢，花钱不是更多？”

“不一样，那是早就说好的嘛。”刘枫说，“你应该在成绩出来之前，先跟你妈说好，你想要那块手表。你成绩出来了才跟她说，她肯定觉得你是考好了就狮子大开口，怕你以后光冲着奖励学习了。”

我低头闭眼，双手合十。

刘枫奇怪地问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我说：“我在替你以后的孩子心酸，想不到你小小年纪，就已经站在大人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了。你是我们未成年人的叛徒。”

刘枫说：“这你就不懂了，我这叫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有时候吧，就得‘懂事’一点儿，顺着家长的心意去做。毕竟很多事情又拗不过他们，还不如乖乖听话，给自己争取更大的空间，才更有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。”

“那也太憋屈了！”我说。

刘枫说：“没办法，谁让咱成绩不好呢。要是你每次都考得很好，你爸妈肯定就不会说你不懂事了，反而会说你有主见、有想法、自己心里有数什么的——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。”他说着，翻了个白眼。

我觉得刘枫讲得颇有道理，同时又有点儿同情他。我拍拍他的肩，说：

“有个成绩比你好的双胞胎哥哥，是挺要命的。”

刘枫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所以我挺羡慕你的，好歹没人对比。”

我们走到收银台前，我顺手拿起两包辣条：“我请你吃辣条！”

刘枫说：“哇，谢谢老周！我一直想吃，但我爸妈不让，我都不敢买。”

我刚付过钱，就感到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，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、带着怒气的声音：“周小乐！”

我一回头，我爸妈正站在身后看着我。

6

其实我早就知道，我爸妈肯定发现我来姥爷家了，毕竟电话手表有定位功能。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杀到超市里来了。

“你又买辣条吃啊？”我爸说。

我赶紧甩锅：“刘枫想吃，我请他吃。”

刘枫充满怨念地看了我一眼，然后尴尬地跟我爸妈打招呼：“叔叔阿姨好，嘿嘿……”

我妈客套地邀请刘枫一起吃午饭，刘枫很懂事地说不了不了家里做好饭了，然后朝我挥挥手，拿着辣条溜之大吉。我妈瞪了我一眼，也转身往超市外走。我爸从我手里接过排骨，示意我跟上。

路上，我爸悄悄跟我说：“我跟你妈聊过了，毕竟她有言在先，所以手表肯定会给你买的。别跟你妈计较，你知道她的脾气。”

我撇撇嘴，小声说：“我还不想要了呢。我也不是非要不可，但她都说了……”

我爸说：“我懂，你就是不喜欢她言而无信嘛。”

我爸又说，他还跟我妈说了，不应该用物质奖励诱惑我，他知道我每次考试都尽力了。我妈说这属于正向激励，而且很明显起效果了，让我爸别插手。但我爸还是提醒我说不能为了要东西而学习，要认清学习的目标。我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

回到姥爷家，姥爷笑呵呵地迎接我们，似乎对我爸妈的出现一点儿也不吃惊。然后姥爷开始炖排骨，我爸打下手，我妈去帮姥爷洗衣服，我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电话手表屏幕又亮了，刘枫发消息问我情况如何。我跟他说一切正常，不必担心。结果他跟我说他不敢把辣条带回家，现在躲到旁边的三角花园里去吃了。我给他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。

很快，一桌子菜都摆好了。姥爷除了炖排骨，还炒了几个拿手的菜，搞得像是庆祝什么重要节日。

姥爷倒了杯果汁，说：“乐乐这次考得不错，值得表扬！”

我们一家四口碰了碰杯。

姥爷又看向我妈：“咏华，你也要多鼓励鼓励乐乐，别老说他。”

我妈笑笑，说：“知道了，爸。”

姥爷放下杯子，从旁边拿起一个东西，递给我妈：“刚才我和乐乐在书房里找到了这个。”

那是我妈的学生证。我妈眼睛里闪出惊喜的神色，说：“这都多少年了？”

她打开学生证，看到里面的照片，扑哧一声笑了。

我爸也凑过去看，说：“哟，真年轻啊！”

“那当然，当时我比乐乐现在大不了几岁，去城里上学才照的。”我妈说。

姥爷笑眯眯地看着我妈，又递给她一个东西：“这个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
那是一块女士手表，表带细细的，表盘是金色的，很简洁大方。

“手表？”我忍不住开口。看来，姥爷刚才说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了。

姥爷说：“对，是你妈妈从前上学时候用的手表。你们来之前，我刚找

到，收在一个小铁盒里了。”

我妈接过手表，有点儿愣住了。

“当时，你刚去城里上学，头一次住校。国庆假期回家的时候，突然跟我说，想要买一块手表。说是周围的女同学都有戴手表，所以，你也想要一块。”姥爷声音缓缓地说，“这块手表老贵了，好几十块呢。那时候，我一个月工资也才几百块钱。所以我一听就说，不行，不能买。然后，你就哭了。”

我妈抢着说：“我想起来了，是有这么回事儿。不过后来不还是买了嘛！”

“是啊，还是买了……”

姥爷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后来，我想起来，就有点儿后悔。我寻思，我大闺女，从小就那么懂事，那么乖，从来没向家里要过东西，那可是你头一次向我要东西，我咋就不答应呢？”

我妈一下子哭了，说：“爸，你说这个干吗呀！”

姥爷也开始抹眼泪，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。我妈又哭又笑地说：“不提了，不提了，多少年前的事儿了……”

我鼻子一酸，眼泪也涌上来了。

7

吃过午饭，我爸陪姥爷下了几盘象棋，我妈把洗好的衣服晾上，然后我们就开车回家了。当然，我妈还带上了自己的学生证和手表。

我爸开车的时候，我和我妈坐在后座，我妈拉着我的手聊天。我妈说，她几乎都把当年买手表的事儿给忘了，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起过，但是今天姥爷一提，她才发现自己心里一直记得，而且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“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那么拗，非得要一块手表。我记得我当时还坐在门沿子上哭了好久，你姥姥，还有你老姥姥，就在旁边看着，也不敢劝，毕竟当时家里的财政大权是你姥爷把控的，哈哈。”我妈说着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，“唉，今天你姥爷一说起来，我眼泪真的止不住。我也说不上来是为啥，也不是说觉得委屈，或者说记恨你姥爷什么的……就是觉得想哭……”

我妈说着说着，声音又有点儿颤抖。

我握了握她的手。我想，一直懂事的妈妈，突然想要个东西，可能也不只是想要那个东西吧。

我妈缓了缓，又说：“我从小就被教育要懂事，要听话，不能向家里乱要东西……可能养成了太抠门儿的习惯，我也得反思。”

我说：“也不能算抠门儿，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
我妈说：“我现在想想自己，觉得你不懂事也挺好的，你不会委屈了自己……唉，也不能这么说，我也没有委屈自己……反正，‘懂事’也只不过是很多评判标准中的一个而已，不懂事也一样是好孩子。”

我爸打趣道：“周小乐，听，你妈成长了。”

我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：“好好开你的车！”然后她又看向我，说：“回家你把那个手表链接发给我，我给你买。”

我摇摇头，说：“不用了，我不想要了。”

我妈说：“没事儿，买吧，咱又不是买不起。”

“真不用啦，确实也没什么用。”我说，“而且……我也没那么想要。”

我妈就没再说什么，她伸出手，用手指轻轻捋了捋我耳朵上面的头发。

回家后，我用电话手表跟刘枫发消息，跟他讲了我妈的手表的故事。

刘枫给我发来几个流泪的表情，然后说：“老周，我觉得心里酸酸的。”

我说：“我也是，但又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。”

也许，好多事情就是说不清吧。这也正常，毕竟我叫“不懂事”，有好多事情，我还不懂。不过，又好像懂了那么一点点。

选自《儿童文学》（经典）2025年7月刊线上配资靠谱

• 线上配资靠谱